长得像佛教徒的一尾小鱼

一个人的宗教信仰,能从外表看出来吗?所谓的外表,不包括身上的宗教配饰,好比说没戴佛珠、没戴十字架链坠、没载玫瑰链珠,除了披在皮囊上的衣物,无他。如此无“标签”可参照,能看得出,或判断这人是什么宗教信仰吗?
我愚钝,加上严重老花,不能一眼看穿某某人是哪个宗教的信徒,即使有过一席交谈,甚至多次对话,也看不出某某人究竟有没有宗教信仰。但怪的是,我常被认为是佛教徒。每每不解地追问,为什么呢?总是得到更不解的回答:“因为妳长得像佛教徒。”
长得像佛教徒是什么意思?这个问题虽困扰了我好多年,却从未深思自己为什么常被认为是佛教徒,毕竟除了“身份认同”的小小混乱外,这“误判”未给我带来丝毫伤害和损失,无伤大雅。直到近一、两年,我才开始有意识地自省,我哪里不像基督徒了?是言行、举止还是神态?是我打从心里,就一直不愿表露基督徒的身份?还是一直以来就没活出基督徒属天的形象?
认真一想,我不得不惭愧承认,自己算不上是耶稣基督的门徒,充其量只是耶稣的粉丝。虽然关注耶稣多年,但不是铁杆粉丝,关注度忽冷忽热,全看心情和环境而定。
被耶稣圈粉的布道会
被耶稣圈粉是在中学时期,应同学之邀参加了基督新教唐崇荣牧师在诗巫举行的布道会。
当年通讯不发达,没电邮,没手机,来了一个口若悬河的牧师,那语调、那台风、那气场、那感人肺腑,加上他身旁那位神同步翻译,看得我如痴如醉,目不转睛。那晚的诗巫露天运动场,黑鸦鸦一片,万头躜动,却只有台上两把声音,不断交替,响彻八方。
布道会结束,唐崇荣牧师说:“愿意接受耶稣做你们生命救主的,请举手到前面来。”我是其中一个眼泛泪光,举起手走上前的人。为什么会落泪?我当时不明白,三十多年后的今天,也已无从探究那时泪水为何不受控滑落。
此后,我并没有走进教会,只靠同学送的一本小小《荒漠甘泉》,在青春恣意的中学生活里偶尔汲取泉水。有时在夜深人静祷告,却分不清脑袋里的声音是自己的意念,还是耶稣的回应。
中学毕业后,我踏上当时不多人选择的升学之路,到了中国广州。在那个地球村还没成形的年代,没有世界大同,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,就是把自己投入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,吃的、穿的、用的,皆大不相同,对中国的所有东西、品牌都感到陌生而新奇。砂拉越有的,那里都没有。砂拉越多元且各自精彩的宗教建筑,在我的大学外围地区,以及我们常活动的地段似乎一无所见。没有教堂,肯定也没有耶稣。
耶稣隐藏在广州
直到有一天,我被“神秘”召喚,才惊觉原来广州也有耶稣!
某个微寒的周六,一位中国学长神秘兮兮地悄悄问道,要跟他一起去做礼拜吗?我欣然答应。我们相约次日一大早挤上人满为患的公交车,长途跋涉到一处我从没去过的老旧城区。走过脏乱、纷扰的街道,穿过夹在一道道破旧商店老墙中的陕小走道,进入一家老店铺,九拐十八弯地来到一个窄梯口,通过小阶梯往上登,竟来到了一个秘密基地。
成群衣着简朴似农工的中老年人,排排坐在矮矮的长木凳上,沧桑的脸上似乎都挂着一双热切的眼睛。这在老建筑中尤为突兀的大厅房若在夏天,肯定是个闷热的烤炉,而这“新天新地”像极了非法地下组织。
那是路途遥远且艰辛的翻山越岭,是没人领路断然到不了的彼岸,是早出晚归的惊心动魄。我没敢再去第二次。耶稣隐藏在广州的某一个角落,也隐藏在我心里的某一个角落。
毕业回到了家乡,我却如无根浮萍,虚而又虚,万事皆虚。于是下意识地走进了卫理公会的教堂,上了课,在2002年复活节领洗。但我没有就此展示忠诚,主日崇拜时去时不去,可有可无。耶稣看似存在,却又不存在于日常生活中。之后到新加坡深造,也一样偶尔到教会打卡,时有感动却没有激情,更没有长久及心甘情愿的顺服。
怪的是,我渐渐相信耶稣在我的生命中,可是却怎么也找不着祂。再后来,经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病痛的和死亡的磨难,我仿徨地走进了佛堂。短暂进出佛堂的那段时间,也抄写佛经,在耶稣和佛祖间徘徊(然而被认为长得像佛教徒是在这之前的事)。
我曾认为自己是基督徒,可是如此回顾一番,确实发现自己不像,也称不上是个基督徒。兜兜转转,在惊天动地的世纪大疾情后,我却奇妙地步入诗巫圣心主教座堂的领洗池,走进了天主教堂,那正好是我在新教领洗的20年后。
天主没让我继续在旷野流浪长达40年,是何等仁慈!进教后,有朋友惊讶地问:妳怎么到天主教来了?我没赘述自己的用情不专史,只说了不敷衍也不虚伪的唯一答案──天主的旨意。
在基督信仰中,被指派为形象鲜明的,渔人的渔夫,如教会的磐石圣伯多禄相对是少数,绝大多数是尚待被捕的游鱼。我既如游鱼,曾以为自己在独游,曾觉得自己与小众同游,回头一看才惊觉在茫茫大海中,一直有大鱼领路、护航,一路都在群游。
我虽不像基督徒,却仍是鱼群中被呵护的一尾小鱼,朝万众归一的方向群游,游向天主无处不在的无形大网。但愿假以时日,能游出基督徒属天的形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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