告别
一名耶稣会士的完整培育期耗时约二十年。跟很多RPG游戏一样,一名耶稣会士在培育过程中,有许多关卡要过。我在这个月初完成了哲学阶段,即将步入试教(Regency,类似牧灵年,一般上必须被派到学校执教)。
每跨入一个新阶段,我都会进入一个过渡期。过渡期为我而言是极大的考验,说实在,我讨厌“过渡”的感觉。这种过渡有数不清的复杂情绪,有许许多多的道别,还需要面对那些一直不敢面对但不得不面对的张力。
在过渡期,我即不再是前一阶段的一份子,也还未进入下一阶段。就像一艘漂泊在大海中央的小船,我等待着风把我带到下一个目的地。
这种阶段性的转换,很多时候也意味着更换团体。我在菲律宾五年,分别在两个不同的团体生活。如今,我的新使命把我从菲律宾带到马来西亚古晋,所以我得和修会里的弟兄告别,和那已经熟悉的环境及文化说再见。
每一次的再见都带着眼泪。
上个月,马尼拉一所女子重刑监狱为我举办了一个欢送会(我过去三年在此监狱服务)。阿姨们在弥撒结束前让我坐到祭台前方,由她们其中一人代表大家发表动人的感言,然后为我和两位即将向她们告别的弟兄咏唱了两首告别歌曲;浓浓的离别气氛包围了整座监狱。许多阿姨已经准备好了礼物,轮流上前为我们献上小礼物,并和我们拥抱道别。她们制作了许多小卡片和自制的工艺品,她们把自己仅有的都给了我们,以纪念这份友谊。
我眼前的这五百名重刑囚犯,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有不足外人道的人生故事。这些人曾经谋杀、贩毒、从事人口贩卖、诈骗,有的人则是被冤枉入狱,但她们此刻就像小孩般哭得稀里哗啦,和我这来自马来西亚的年轻人道别。在这个地方,我相信人会悔改,我相信天主临在。带着万般的不舍,我含泪离开。前方还有新使命等待着我。
在上个月的年度避静中,我默观耶稣召叫伯多禄的故事。在祈祷里,我想象自己就是那充满疑惑的伯多禄。我怀着一丝怒气,责问耶稣为何把我带到此处,让我经验一次又一次的离别,一次又一次过渡到新的地方、新的环境。耶稣,我累了。
他什么也没说。祂退了两步,缓缓打开衣裳,只见隐藏在衣裳内的身体,尽是血淋淋的伤痕。耶稣看表面沉着稳重,但他内心所背负的重担与苦,只有他才明了。
他没有说什么,但解开衣裳,展示累累伤痕的动作,我将之诠释为“耶稣的邀请”。他希望我和他一样,不成为一个自我定义的善人,而是要成为一个服从天父旨意,彻底效仿他榜样的“小基督”。我要像他一样活出超脱,不依附于自己熟悉的人事物,甚至不依恋自己的生命,对他的爱至死不渝——每一次我死于自己,我就更重活于基督。
这些“再见”是耶稣会培育的重点。因为再见,因为眼泪,所以我能让爱流入我的内心。带着满满的爱,我展开下一段旅程,把我所领受的爱分施给下一个我将遇到的团体。
如今在这个过渡期,我继续等待,因为等待是为天主创造一个空间,好让他在我的生命里施展大能。我怀着爱,怀着感动,静候他的旨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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